废除市面上80%以上的钞票，这是印度政府此前的惊天之举，意在打击腐败与假钱。如此大手笔，史无前例，一时间，印度整个国家就是个金融实验室。一开始，老百姓们很支持，为了远大的目标，承受短暂的痛苦是值得的。然而，过不了多久，许多穷人饱受无现金之苦，反对浪潮日渐凶猛。一项本意为对付无良富人的举动，为何却让穷人很受罪呢？

以人群看：农民买不到种子、工人拿不到工钱……底层人民很恼火

印度总理莫迪在11月8号这天宣布废钞政策。痛恨腐败的普通印度网友很支持他。

一开始也确实有报道说，藏着大笔“黑钱”的富人们不得不低三下四地请求穷人帮忙把钱存进他们的账户，以达到洗钱的作用。譬如，一位男主人连续三天对自己的女佣献殷勤，给她端茶倒水喊亲爱的，接着露出狐狸尾巴，请求女佣在其账户帮忙存钱。这种魔幻现实的情节听听就让人觉得解气。不过，再过两天，新闻里更多地开始报道穷人排着长队，却取不到新钱。

11月的印度，农民们从田地里收割水稻，然后去商店里购买种子。然而，没有现金支付人工，所以找不到足够的人手来收割庄稼。同样的，没有新钱来购买种子，几经周折，印度财政部才同意农民可以用旧版的500面值钞票去国营商店购买。

一些悲观的言论甚至认为废钞可能引来粮食不足，印度要小心局部地区的饥荒问题

工人们同样郁闷。《经济学人》报道了一家账户资金充足的房地产公司几经周折，动用了所有的人脉才从银行拿到新钱，给工人们发工资的故事。而更多的公司和工人没这么幸运，工人们拿不到工资，工厂只好暂时关张。整合印度媒体的报道，手工香烟制造工人没拿到工资；最大陶瓷生产中心莫尔比超过一半的工厂停业；制鞋之都阿格拉，一些想尽办法不停工的工厂只有用超市代金券来当工资……

以地域看：新钱流向大城市，小城市都过得很艰难了，遑论边远地区

印度一半的ATM机都“吐”不出钱来。以往方便边远地区取钱的ATM移动车被调动到了城市里，以满足需求。可想而知，边远地区的日子又有多难过。本身，这些地区的金融网络已经非常不发达了——印度农村承载着全国2/3的人口，却只有1/5的ATM机。而据报道，不知出于何种考量，农村的金融网点没有分配到新钞票。

ATM机取不到钱

大城市的日子要比小城市和郊区好过得多。据印度快报，尽管也不能完全满足需求，但是大城市孟买，市里的银行分配到的新钞满足他们需求的3/4，而郊区则一半需求都满足不了。

资源有限、能力有限的穷人更依靠现金，也更加需要新钞，可现实分配却非常不利于他们。另一方面，一些媒体还认为，很多有“黑钱”的富人也找到了办法洗钱。

印度是个现金社会，穷人对于现金的依赖非常、非常严重，所以一旦被误伤也很致命

莫迪有一个“总理人民财富计划”，要为穷人开设账户。这项政策看上去很有成效，据普华永道的统计，2015年印度未开银行账户人数为2.33亿，而2011年这个数字高达5.57亿，下降了58%。然而，另一个数字是，46%的新增账户都没有用过。一切都源于印度是一个高度依赖现金运行的社会，什么电子账户、云支付，于普通民众还非常远。所以，没有现金，穷人生活大受影响。

印度社会高度依赖现金

穷人生活在“金融沙漠”里，任何普遍性金融措施，对他们的影响都相当大，宏愿需要兜底

莫迪的废钞政策与印度无现金社会的打造是紧密相连的，这或许是目前新钞供应完全跟不上的重要原因。莫迪在讲话中也呼吁大家要多用电子支付等手段。

把一个高度依赖于现金的社会给变为一个无现金社会，天翻地覆。对于很多的电子支付公司来说，业务蒸蒸日上，快速增长，但是能够便利地使用这些服务的，以城市年轻人等人群为主，穷人、边远地区的人是与此无关的。越是边远地区，越是穷人就越难得到合格的金融服务。这些地方是“金融沙漠” 。试想，连ATM机都很少，又何谈什么电子支付网络呢？

尽管印度的网络普及率近年来飞升，但是水平还是很低

而在发现问题之后，也只能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缓一点是一点。例如，开始允许农民用旧钞票来购买种子，又如规定在12月15号之前能够在医院等场所使用旧钞。然而，这些措施也很难去舒缓阵痛。出于对旧钞失灵的恐惧，一些地点依然拒绝接收。

想要解除困境，赢取百姓的支持，莫迪政府就必须要保证新钞票充足的供应，而一旦长时间供应跟不上，迎来的，恐怕就是如潮般的反对与示威。这就是个很矛盾的境况了，印度废钞大手笔是和构建无现金社会紧密相连的，而现在为了该政策的顺利施行，还是不得不保障现金。现金充足之后，是不是又会假币横行，“黑钱”泛滥呢？真不好说。

印度穷人的困境，实际在中国也能够找到共鸣。中国的电子支付远比印度发达，可谓全球领先。但是，广袤的农村地区也有“金融沙漠”现象，例如前些日子媒体关注的河北一假信用社代办点存在十多年，卷走2000多万血汗钱的新闻，症结也在于农村的金融服务本身就匮乏，存在严重的信息不对称，而废除信用社代办点这一政策却根本没有考虑到这些。对“金融沙漠”的忽视真是一个普遍性问题。

结语

打击腐败与黑钱，是好事，理论上还能缩小贫富差距，简直喜闻乐见；推动无现金社会，也是好事，表面上也能让穷人的金融活动更加地便利，真是皆大欢喜。然而，印度目前的混乱，说明了罔顾“金融沙漠里”的穷人，不提出兜底措施，任何普遍性的金融措施都是在玩弄穷人。正如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阿玛蒂亚-森所言：“这个举动是宣布所有的印度人——或者说所有现金持有者——都是骗子，除非他们能证明他们不是。”打击腐败者和“黑钱”受益者的时候，穷人也被一并打击了。

文章转载自微信公众号：今日话题

作者：王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