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玛（Rima）只有13岁，然而去年，她嫁给了一个素未谋面的30岁的男人。从安全的角度来说，这对她是最明智的决定。独自身处在土耳其的难民营中的瑞玛，已经被多次强奸。就在这时，30岁的阿玛尔（Ammar）出现了，他承诺迎娶瑞玛并照顾好她，结婚之后还会把她带到德国寻求难民庇护。

然而，当他们到达德国的时候，德国政府拆散了这对小夫妻，当局表示在德国法定的结婚年龄是18岁。瑞玛现在居住在为那些难民中的小姑娘专设的庇护所里，阿玛尔每天都会来看她，他也是瑞玛在德国唯一认识的人。

去年，当德国总理默克尔将德国的大门向110万难民打开以后，像瑞玛一样的童婚者大量涌入德国。德国青年福利办公室的代表布莱特·塞勒（Brigit Zeller）对我表示，2015年以来，有大约1500对非法童婚者移民到德国。

这些年幼新娘们的涌入凸显了这样一个困境：拆散她们还是维持她们的婚姻于她们来说是一种更好的保护？这些女孩们大多数来自叙利亚、索马里、伊拉克和阿富汗，她们结婚的原因也多种多样。有些人像瑞玛一样结婚是为了寻求保护，有些人是被迫结婚，有些人的家乡本来就有早婚的习俗，当然也有一小部分是因为爱情而结婚。

这场关于童婚的争论在过去的这个夏天达到了高潮，原因在于德国现在的政策是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一部分结婚的女孩就此得以留在她们丈夫的身边。

“青年福利办公室通常会解除那些未满18岁就结婚的少年的婚姻关系，” 塞勒对我说，但他也解释说：“我们通常都会询问这些女孩是如何看待她们的丈夫的以及她们是不是被强迫结婚，但我们不得不考虑的是，在有些情况下女孩和她的丈夫的关系是十分紧密的，他们可能是这些女孩唯一可以依靠的人。”

塞勒说，过去的这个夏天，部分被拆散的夫妻将青年福利办公室告上了法庭，要求恢复他们的婚姻关系，法官支持了他们的诉求。其中一个例子是，巴伐利亚地区法院宣布一位21岁的叙利亚男人可以和他14岁的伴侣成为合法夫妻，然而他们居住的阿沙芬堡市对此提出抗诉，目前案件还在联邦法院审理的过程中。

现在，德国的官员们正在推动建立更加严格的法律以禁止所有童婚者进入国境。司法部长黑柯·马斯（Heiko Mass）已经指定了一个特别小组来制定一份官方的童婚管理条例，这一举措也被支持者们称赞为终止压榨年轻女孩被压榨命运的重要一步。

“我们决不能接受童婚。这种行为是对人权的侵犯而且对这些女孩有着毁灭性的后果，” 反对强迫婚姻的非盈利性组织 Terre des Femmes 的公共事务交流官马里昂·布拉克（Marion Brucker）表示。他对我说，早婚的女孩比同龄人辍学和受到家暴的可能性更大。“这些女孩被剥夺了经济独立的可能性，早婚这种行为置年轻女孩于危险之中，而且强迫女性长期处于从属地位。”

但是有一些伊斯兰学者警告说早婚的利弊并不是那么泾渭分明。尤里克·弗莱泰格博士（Ulrike Freitag）是柏林现代东方研究中心的主任，长期在中东地区从事社会学研究。他对我表示，“不应一刀切地拆散早婚夫妻。在没有明确了解他们的心意之前，我对拆散早婚夫妻持谨慎态度，我认为他们应该接受咨询辅导而非简单的一纸政府文书。” 

弗莱泰格博士对我强调，“10岁的女孩早婚和17岁的女孩早婚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情况。” 她同时表示，在女孩们的家乡，早婚是一种习俗，讨论早婚就类似人们讨论女性是否应该佩戴头巾身着长袍一样，是一种 “文化优越感” 的体现。

德国国内关于早婚的争论其实要晚于荷兰，在荷兰所有早婚者的婚姻都被认定为非法。然而，阿姆斯特丹大学社会学和人类学系当代穆斯林研究中心的主任安妮丝·莫斯（Annelies Moors）表示，荷兰的法律造成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困境：许多男性移民本计划先到达欧洲，申请签证而后再将他们的妻子接来，结果现在妻子却因为年龄不符没有办法获得签证。

“部分年轻的新娘们的丈夫已经到达了欧洲，而她们却没有办法与之团聚，她们生计艰难且前途未卜，随时可能被抛弃在战火肆虐的家乡，” 莫斯对我表示。她说荷兰应该效仿德国对每一个早婚的女孩做一对一的访问。

比吉特·霍夫曼（Birgit Hoffmann）是难民女孩收容处的主任，他赞同每个难民女孩的情况可能都不相同，但坚称对于她们来说最安全的选项就是离开自己的丈夫，即便她们自己申请与之在一起生活。“这里的许多女孩饱受战争和暴力的摧残，她们曾被殴打、虐待、强奸，” 霍夫曼对我说。她现在照看着一位15岁的叙利亚姑娘，这个女孩急切地想要与她25岁的丈夫团聚，霍夫曼对我表示有些女孩甚至不惜逃跑也要与丈夫在一起。

但是另一方面，一些女孩千方百计地从她们的家乡跑出来躲避强迫婚姻。难民营中，一个17岁的索马里女孩10岁的时候被嫁给了一个55岁的男人，她是她丈夫的第四任妻子。由于她接受了割礼，所以没有办法享受性生活的快乐。

霍夫曼收容所里最小的孩子只有11岁，霍夫曼说：“这里的法律必须被改变，童婚必须被禁止。” 

霍夫曼拒绝了我采访那些孩子们的请求，理由是她们尚未成年。但是我在柏林的难民营外采访到了一个阿富汗的女人，她对我说她15岁的时候被她祖父强迫嫁给了一个同村大她5岁的男人。“我小时候我的父母都被塔利班杀死了，因为他们是公立学校的老师，在塔利班眼里他们是为政府工作的，” 25岁的马蒂亚（Mahdia）对我说。“我与我的祖父一同生活，他认为我需要结婚，因为我的丈夫有钱、有房子、有车，家境良好。”

马蒂亚说她没有抗议，因为 “在阿富汗，女孩们别无选择，我们是家庭的附属品”。今年六月联合国儿童基金会的报告披露，至少三分之一的阿富汗女孩在18岁以前结婚。

马蒂亚搬到了丈夫的家里与他的父母住在一起，他们禁止她离开屋子。生下第一个孩子的时候，马蒂亚只有16岁。马蒂亚对我说，最终她顺从了她的丈夫，去年他们和两个孩子飞到了德国。“我不会离开我的丈夫，因为他是个好人，” 马蒂亚说。她现在把最大的希望都寄托在9岁的女儿身上。“我希望她成功，” 马蒂亚说，“只有那样她才可以决定自己的丈夫是谁。” 

本文转自微信公众号：VIC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