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加拿大读情报学:零距离体验谍战

2017-01-11 11:49

饼饼编译

作为情报学课堂上的唯一中国留学生,我常被教授点名,有时则会成为“靶子”来维护心中中国的立场。

今年是我在多伦多大学蒙克全球事务学院就读国际事务研究生的第二年。顶着一个外国人怎么也叫不对的中文名,我仍然会向同学和教授这样介绍自己:“我是Jiao Jinhui, 来自中国,可以叫我Jinhui,如果觉得不好发音,叫我Jiao也可以,当然,Jiao最好发三声”。

于是,在这个八十多人却只有五名中国留学生的班级中,我的名字以各种形式各种发音被唤出,从耳朵接收到大脑反应的瞬间,自己常常会想,这一年多的时间,也正是在多元化中找寻自我认同的一个过程吧。

我读的专业课程选择繁多,大多为选修,涵盖法律、金融、军事、环境、大数据、公民社会等多个方面,可以形容为“一锅杂烩”。选课当然也成为了在多元化中找寻自我认同。作为一个非典型的中国文科生和国际关系研究生,向来喜爱好莱坞谍战片刺激感的我,在上学期决定任性一下,选了一门中国留学生选课列表外的“冷门课”——《情报学与特种作战》。

不出意外,二十余名学生的课堂上,只有我一个中国留学生,也是唯一一个非加拿大籍的国际生。主讲Jon R. Lindsay教授是美国海军前任情报官员,曾经参与执行过欧洲、拉美和中东地区的情报搜集分析工作。环顾了教室一周,看到只有我一个亚裔面孔,他也十分欣慰,说,“这门课如果开设在美国的大学,可能很多想法都不能实现,但希望这次能听到一些不同的声音”。他笑说,“这门课当然可以让你了解到情报搜集背后的体系,但实际上,即便在人工情报最顶级的英国情报局军情五处,也找不到像邦德那么出风头又会耍帅的特工。”

特工与间谍只是错综复杂情报体系的一个分支。

课程涵盖传统间谍学和电子侦察学,让我目不暇接,感觉每节课都在上演一场各派势力角逐的大片。情报学的课程以美国为基础,将重点放在了情报搜集、反情报搜集、隐秘行动、特种作战和非常规战争等方面。而情报分析主要从甄别问题、制定方案、搜集数据、探讨分析、报告整理、解决问题、评估方案等几个方面进行。

其中搜集方式分为两类:传统间谍和基于卫星系统的电子情报。具体搜集则分为HUMINT(人工情报)、SIGINT(通信情报)、GEOINT(地理空间情报)、MASINT(测量与特征情报)、OSINT(公开源情报)等方式。

美国政府辖下参与情报搜集分析的机构共有16个,其中就包括在好莱坞出镜率极高的CIA(美国中央情报局,执掌对外情报)、FBI(联邦调查局,即反情报部门)、DIA(美国国防情报局,负责军事情报),以及NSA(国家安全局,电子情报部门)。涉及情报作战的部队,则分布于美国海陆空军及海军陆战队的特种作战部队中,由特种作战司令部(SOCOM)统一指挥,其中就包括大名鼎鼎、曾参与刺杀本·拉登的海军“海豹”突击中队(SEAL)。

Jon R. Lindsay教授在服役期间参与了美国海军的多次行动,时不时透露出一两则趣闻,比如海豹突击队对参与行动的无人机产生了感情,当成自己的宠物带回美国做修理和美容,让这些高冷“美国大兵”的形象在我心里愈发生动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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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情报分析系统及信息搜集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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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情报体系结构图

收到了八十多页的教学大纲后,大家不禁向教授抱怨道,“我们需要的是一个能解释所有机构职能和缩写的词典,而不是像书一样厚的参考文献列表和一屋子也摞不下的资料。”

教授淡定地解释,阅读资料才是情报官的日常,出生入死的事情大多都交给手下的间谍和相应的特种作战部队。来自卫星和网络的电子信息数量则更为庞大,但有效性却通常有限,直接考验情报分析员的阅读能力和耐心。如何挑选间谍,如何解读信息情报数据才是大多情报系统官员的生活。

不过,向来在课前选择投机取巧读资料的我,也在情报学读不完的文献中发现了乐趣。

之前还在心中对比是CIA还是FBI更加强势的我,刚刚读到原来911事件后,在2004年设立的美国国家情报总监(DNI)才是老大,总领包括16个组织的美国情报体系,统筹美国国家情报计划,但这个工作其实是块烫手的山芋:各个部门争相推荐DNI人选,而二战后形成CIA、FBI、DIA和NSA四足鼎立的局面却架空了DNI,情报搜集政治化的问题在美国仍存在较大的争议。

而冷战以来美国大力发展电子侦察能力,CIA和FBI等传统人工情报地位下降,部门之间的竞争也愈发激烈。其中更是出现了“截胡”的现象,即相比CIA、FBI“放长线钓大鱼”打入对方内部的做法,电子侦察通常能够更加快速地找到直接证据。

两者的配合通常可以事半功倍,但内部的恶性竞争却会让美国的情报收集偏离终点,本末倒置,错失良机。例如,九十年代末至911事件前,克林顿及布什政府高度关注伊朗核问题,投入了大量的资金进行人力、信息谍报活动,却忽略了背后暗藏的恐怖主义危机,不仅使得美伊关系达到冰点,还间接助长了中东地区恐怖主义的气焰。

有趣的是,不是每一个特工都如007般英勇,蠢萌特工的故事更加乐趣多多。

在热战争消退的今天,成为特工的不一定是训练有素的前特种部队成员,更多是出于经济因素考虑的各行各业的“有着间谍梦想”的人:更多没有经过专业间谍训练的人加入了“一次性”间谍活动。

在冷战期间,超过一半的间谍都是出于金钱原因从事窃听活动。在电影和英美剧中,间谍们通常会凭着高速运转的大脑、精湛的技能,甚至酷炫的黑科技,一次次化险为夷。而事实上,统计数据表明,他们其中70%仅参与过一次情报搜集。他们大多缺乏技巧,甚至大多因“蠢”坏事,即便一些训练有素的间谍也会犯下愚蠢的错误。

根据美国国家安全局记录,从1976年开始到冷战结束,至少有16名蠢萌间谍是这样试图向苏联泄密的:他们或者用个人电话联系或者自己大摇大摆地走进了苏联驻美大使馆,大大咧咧地问使馆工作人员想不想从自己手里购买信息;还有把小纸条塞进苏联大使馆门缝的,留下个人联系方式和交易细节;更有甚者毫不掩饰间谍活动给自己带来的巨大利益,比如冷战期间的“最后一名间谍”Aldrish Ames,虽然只有6.2万美元的年薪,却拿着54万美元现金去买豪宅。

最有意思的是一位名叫Robert Haguewood的郁郁不得志的警察,一直做着间谍梦的他在酒吧喝得酩酊大醉后,将酒吧里的陌生人认作苏联情报官,大喊要卖给他们美军的“绝密情报”。这些“蠢间谍”们当然大多都在和真正的苏联相关人士打交道之前,就被FBI查获并以叛国罪逮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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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战期间苏联收买在美间谍的经济贿赂

如果说不幸招到蠢萌特工是人工情报体系的bug之一,那么,美国情报机构更加需要提防的,则是不要在双面间谍身上栽跟头。

例如从1995年开始,美国针对伊朗核计划实验的Merlin行动,俄罗斯裔核工程师M,便将“拿钱不做事”发挥到了极致,不仅索求美国国籍和安全庇护,还要求每月5000美元的额外工资,加上在佛罗里达州的度假屋和每周的心理压力疏导,却连一张电路图都没有提供给美方,还在学术会议上公开透露美方的计划。在长达十年、投资数百万后,美国安全局不得不怀疑M可能为双面间谍,并承认任务的失败。同时,错失了与伊朗修好的最佳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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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国家安全局公开的Merlin行动细节

除去读不完的阅读任务,课程设计还包含每周一次的谍战片赏析,一群学习国际政治及军事的学生凑在一起,听着教授解释哪些比较写实,而哪些纯属虚构,比如特工身边总会有美女。此外,还有期中的一次情报搜集模拟和期末的危机模拟。情报搜集模拟即还原情报官员的日常策划,包括小组提出问题,衡量情报搜集方式,制定策划,并向全班展示推荐。

我选择的是为挪威国防部提供北极地区情报处理方案,其中衡量了挪威作为北冰洋国家,如何在与俄罗斯保持良好邻邦关系的同时,与北约合作确保北极圈地区和平安全。

期末的危机模拟则是恰好相反,考验的是计划制定后的临时应变能力。题目设定为乌克兰危机,教授更是请来前美国驻乌克兰大使仲裁和点评。

每个同学扮演情报官员或间谍,分在北约与欧盟、俄罗斯、乌克兰政府和乌克兰反政府武装等四个组中。相比通常的危机模拟训练,情报学的这次则更为跌宕起伏:模拟前一周大家就开始了各种演练:邮件攻击,释放木马,争取盟友,交流试探,甚至在自习室偷窥对立组组员的电脑,搞得人心惶惶。

在危机模拟的两小时中,最为积极的俄罗斯“发言人”在危机中突然被暗杀,乌克兰反政府武装的“间谍”其实早已潜入欧盟内部。 而我所在的北约和欧盟,则不得不考虑特朗普上台后(模拟于11月底进行,恰逢特朗普当选)将出现的种种政治变数。模拟结束之后,无论是同学还是教授都意犹未尽,过去一周“勾心斗角”让我们大呼“友尽”。

最后几节课则讨论了情报学和特种作战的未来发展,比如在情报在反恐战争中的应用,在特种作战中使用无人机是提高了命中敌军首领的概率,还是进行了无声的道德审判,以及斯诺登事件后情报搜集面临的道德危机。不得不说,十二周的课下来,情报并不再是屏幕上距离甚远、冷冰冰的写实或夸大,更是一个庞大的系统机制,相互影响相互联结。而其中,每一条信息、每一个数据、每一个情报相关人员都可能影响整个计划,甚至国家间政治的走向。

作为班上唯一一名中国国际生,我也常常因此被教授点名,希望听到一些来自中国的声音。不可避免地,我有时则会成为“靶子”来维护心中中国的立场。

关于信息安全讨论的课堂上,有一个案例分析为美国网络安全公司Mandiant抨击中国军方参与对美黑客攻击。恰逢我在中国读本科时接触过这个事件的外交公关,便在课上引出外交部发言人针对此事的记者会评论:“基于不完整数据而做出的任意批评是不负责任和非专业的,无助于问题的解决。”继而从教授蹩脚的中文发音中,我更为深入地了解到:Mandiant公司原名RedCliff(赤壁),引自《三国演义》,作为一家私人网络安全顾问公司,本就试图针对中国并企图一举成名。

更让人哭笑不得的一幕是,某堂课教授提到,英国情报局规定其成员不能同中国女生交往,以提防中国女生套取情报机密。课后便有几个交好的同学凑过来问:“Jiao,这是真的么?”而我看着他们严肃的表情,啼笑皆非地说:“不不不,我了解的中国女生找白人男友一定不是为了收集情报。”

课程虽然冷门,得分也拖了我这个所谓常年“绩点王”的后腿,却切切实实让我体会到了学习和参与的乐趣。抛下那些所谓的“高分好课程”和“就业好技能”,选一次“冷门课”不妨为很好的体验,也在同一的学习中为自己身份加了一个选项。

文章转自:FT中文网

文章作者:矫金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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