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自一战后正式登上世界舞台以来，其历届总统绝大多为威尔逊式的理想主义者，以推进“民主”为对外使命。

共和党的尼克松总统是个例外，他在外交主要智囊基辛格的帮助下，打破意识形态的束缚，重启与中国接触，缓和与苏联关系，被认为是奉行现实主义理念的总统。另一位共和党总统里根则坚定执行威尔逊主义，为美国“民主”大唱赞歌，使前苏联在他的口诛笔伐中加速瓦解。

威尔逊

美当选总统特朗普表示很崇拜里根。

其竞选口号“让美国再次伟大”，直接照搬了当初里根的竞选用语。特朗普在竞选蓝皮书《再次伟大：如何修复我们受伤的美国》（Great Again: How to Fix Our Crippled America）中，开篇就引用了里根的话。特朗普与里根都以华盛顿“圈外人士”的身份开始总统竞选，不为建制派所喜欢，一开始都不被看好等，这些也可能是特朗普想把自己塑造成里根的原因。

里根

但特朗普与里根的共通之处似乎仅止于此。里根的“民主”、“自由”等口头禅，在特朗普那里较少出现。在《再次伟大》这本书中，“民主”一词出现共4次，“自由”（freedom/liberty）共出现8次，其中与对外关系语境相关的各仅2次。也许等特朗普发表国情咨文时，美式价值观语汇将大行其道，但那是阐述作为总统的政纲，已不完全代表他个人的思想倾向。

与里根对前苏联的态度相反，特朗普提倡交好俄罗斯。

早在80年代，特朗普就很关注苏联，还毛遂自荐要参加美苏裁军谈判，甚至批评里根对苏太强硬。特朗普1987年访问前苏联，90年代又去过多次，现在房地产帝国吸收了不少来自俄罗斯的资金。所以特朗普对俄罗斯或普京总统的态度不是心血来潮，而是其来有自。

对于对外军事行动这一关键问题，特朗普奉行标准的现实主义主张。

他在《再次伟大》书中明确表示，美介入外部冲突的原则就是“存在损害国家利益的直接威胁”，“威胁如此明显，以致于绝大多美国人都知道问题所在，非常清楚地理解我们为何必须介入”；“而且我们必须要制订周到严密的计划以确保胜利和适时撤出。”典型的现实主义表述。

在《大外交》一书中，现实主义大师基辛格总结美应从越战吸取的第一条教训是，“美在选择参战前，必须清楚地理解所面临威胁的性质以及美所能够实现的现实目标。美必须制订一个清晰的军事战略，对成功的政治成果有着清楚无误的界定”。两人表达的是完全相同的意思。

特朗普的军事行动原则吸取了美二战以来几场战争的教训，意在表明自己不会贸然开战。

对于理想主义者来说，世界的民主与和平才是孜孜以求的目标，仅谈国家利益太狭隘。但现实主义者认为，世界民主与和平的目标太美好以至太难实现，往往会成为无底洞，徒然消耗国家实力。

因此基辛格认为，二战以来美国发动的朝鲜战争、越南战争、第二次伊拉克战争和阿富汗战争，均源于理想主义的冲动，导致结局不堪收拾。特朗普反对第二次伊拉克战争和阿富汗战争，称美国在中东已花掉6万亿美元，够重建美国两次了。

特朗普的现实主义特质，反映了时代的变迁。

冷战已结束20多年，象美苏那样激烈的意识形态之争未再出现。而全球化引发的民族、宗教和发达国家内部贫富差距拉大等问题，已非意识形态手段所能解决，只能更多依靠务实的国际合作，这也赋予包括特朗普在内的美国精英更多务实的特质。

特朗普欲与俄修好，颇有当年尼克松对华接触之势。因为美公众不喜欢尼克松这个“污点”总统，所以特朗普不会多提他的名字，但这不妨碍学习他的精神。

尼克松

根据特朗普的原则理念，可试推其在有关我国周边问题上的立场。

在钓鱼岛问题上，美所谓的利益是保护日本对钓鱼岛的行政管辖权，履行对盟友的安全承诺。如钓鱼岛问题激化并发生军事冲突，似不会对美造成直接的安全威胁，不符合特朗普所设定的军事行动准则。

在南海问题上，发生军事冲突的可能性更小，美介入冲突的可能性也更小。

但朝鲜核问题将面临更大不确定性。朝已拥核，如果未来其导弹投射力量能够到达美领土甚至本土，将直接威胁美安全，符合特朗普的军事行动条件，尽管最终行动与否还取决于其他诸多因素。

所谓现实主义就是放眼现实世界，而理想主义就是着眼于理想目标，商人出身的特朗普更属于前者。

以“跨太平洋战略经济伙伴协定”（TPP）为例，奥巴马政府欲签订TPP协定，因为这是其实现“亚太再平衡”梦想的重要一环。但特朗普更看到TPP对美国就业和产业带来的现实危害，所以打算废除。

新总统上台，一言不合就推翻前任的政策，这在美国不是新鲜事。

理想主义和现实主义并非水火不容，事实上每个人都是二者兼具，特朗普也不例外。

他号称美对华贸易逆差是由于中国操纵汇率，要进行贸易报复，可视为反映了他“理想主义”的一面；但等他弄清中美贸易不平衡的原委，就会冷静很多。

比如美禁止向中国出口高科技产品，这是造成其贸易逆差的重要原因。如果要促进双边贸易平衡，那美方得首先取消对华出口限制再说。果真打贸易仗的话，损失更多的未必是中方，相信精明的特朗普在处理这一问题时同样会变得更加务实。

可以预计，在对外关系中，特朗普政府尽管不会放弃推销美价值观，但会把重点放在维护和拓展美现实利益。

民主价值观是美立国之基，美对外不会放弃推销其意识形态。

但正如基辛格所说，美既要追求民主理想，又要量入为出、脚踏实地，才能实现美利益最大化。

相信特朗普政府的对外政策将服从和服务于“让美国再次伟大”的国内议程，对外力避大手大脚，更加谨慎行事，也会超越意识形态分歧，与主要力量开展务实合作。

特朗普当选后拜会了基辛格，想必老先生已向他传授锦囊妙计。

文章转自微信公众号：青春外交

作者：王根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