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的一个早晨，私人飞机降落在俄亥俄后，中国第一、世界第二大汽车玻璃供应商福耀玻璃集团董事长曹德旺随即沿着75号州际公路，前去视察他在莫瑞恩设立的工厂。他把自己的商业传奇和这片经历工业繁荣而后走向衰落的铁锈地带的未来都赌在了这里。

这家庞大的工厂是当地的标志性建筑。通用汽车19世纪20年代建立了这家工厂，几代人的打拼在这里铸就了辉煌。但随着廉价的进口商品和外国劳动力席卷俄亥俄和整个美国，这里也变得萧条起来。

现在，这家工厂的掌门人是曹德旺，他花了两年的时间和5亿美元进行大改造。工厂坐落的街道已改名为福耀大道。工厂大门外，美国国旗、俄亥俄州州旗和福耀集团的蓝白旗帜迎风飘扬。

90年代初，曹德旺借着全球化的浪潮挥师美国，进军这块最大的海外市场。在美国公共辩论和政治圈中，曹德旺和福耀集团已成为关于中美双方贸易问题的鲜活例子。

共和党总统候选人川普近期造访俄亥俄时表示，美国与中国的贸易就像是一条“单行道”。

不过，随着全球经济再次倾斜，全球化的新篇章已经在福耀工厂内部展开。现在，经济专家们要求中国富有的企业和投资人在海外进行投资。他们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在美国实施并购，雇用了数以万计的美国工人。

这种转变正在重新调整中美两国的利益。

在莫瑞恩，当地官员还指望着福耀工厂帮助其重振经济。

虽然，福耀工厂永远也不能取代过去的辉煌，也不能恢复中国正在消逝的经济势头，但是曹德旺仍然相信，像福耀集团这样的企业将会缓解中美之间经济上的紧张关系。

“我们是要让中美双方都从中获益，”曹德旺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道，“所有这些问题都会得到解决。”

位于莫瑞恩的这家工厂是福耀集团最大的一笔投资。这个工厂总面积可41个足球场之大，如果全力运转，预计能容纳2500名工人。

加上伊利诺伊州的汽车玻璃生产线、密歇根州的附件装配工厂以及研发中心，以及多个州的销售部门，福耀集团在美国的总投资已经达到约10亿美元。

莫瑞恩福耀工厂的运营经理迈克·富兰坎普称：“美国就是他的心肝宝贝”。

曹德旺是中国第一波企业家，他自己的致富故事也是中国发展的缩影。成长在60、70年代的曹德旺穷得每天只能喝两碗汤，连肚子都填不饱。

年愈古稀的曹德旺说：“我经历了中国最艰难的时期，即使我想哭，也无泪可流”。

80年代中国开始改革开放，曹德旺承包了一家并不景气的工厂。

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进口汽车大量涌入中国，曹德旺专注生产玻璃车窗和前挡风玻璃，以迎合国内中产阶级的需求。

最终，福耀集团开始向国外出口玻璃，中国也转变成仅次于美国的世界第二大经济体。

与此同时，美国的工业却逐渐衰落。25年前，俄亥俄州有100多万人在工厂里工作。而现在，却只有不到70万。

2008年圣诞节之前，通用汽车关闭了他们在莫瑞恩的这家工厂。当天约1000名工人失业，这家庞大而低矮的工厂也在黑暗中度过了很多年。

“空无一人的时候，这间工厂看起来真让人压抑。”莫瑞恩市长伊莱恩·埃里森说。

经济衰退的残骸放大了人们的焦虑感，这里的许多选民感觉自己已被全球经济抛弃多时。他们的沮丧也促成了这次总统竞选中对贸易政策的不满。

但俄亥俄州的现实情况更为复杂。州政府官员，包括党内初选中曾与川普竞争的该州州长约翰·卡西奇给了福耀工厂超过1000万美元的补贴和奖励。

作为回报，俄亥俄州预计将收获2.8亿美元的经济增长。

福耀工厂也给当地创造了大量的就业机会。自2014年宣布其工厂计划以来，福耀工厂的雇员人数翻了三倍。工厂附近还出现了一家玻璃回收公司，一家亚洲餐厅也在工厂旁开业。

“我开始意识到肩上的责任真的很重，”曹德旺在自传《心若菩提》中写到，“我们犯下的任何错误不仅会给我自己带来耻辱，也会给福耀集团和所有中国人民带来耻辱。”

在中国，福耀工厂开业后一年内就可以全负荷运转。但在莫瑞恩，自2014年以来，该公司一直建设自己的工厂。

“我应该知足，”曹德旺说，“但和我在中国的工厂比起来，差距还很大。”

员工招聘和薪水支付是福耀集团面临的最艰难的两个挑战。

福耀目前已有2000名员工，而且还在不停地招工。当地失业率仅为4.4%，低于全美平均水平。前些年失业的员工不是走了就是已经到了退休的年纪，在这种情况下，想要招到合适的员工少之又少。而且，经济衰退后，莫瑞恩也在稳步重建，当地对交通、卫生医疗甚至科技等行业的需求超过制造业。因此，招工对福耀来说并非易事。

对福耀来说，抓紧现有员工，提高工作产量至关重要。

福耀工厂没有工会，开出的时薪约是12美元。但即使是该企业最慷慨的薪水，也难以与美国制造业工人曾享有的薪水相匹敌。

辛西娅·哈珀现在是福耀工厂的一名生产线工人，哈珀曾经在通用汽车拿到的时薪是30美元。

哈珀称自己对管理者设定的双班制或加班颇为不满，正在努力地与中国主管沟通。

哈珀还向监管机构提出了安全投诉，并在工人中组织工会。福耀工厂曾表示，自己雇佣了一名前联邦检查员，确保工人安全。

“他们不断地提醒我们，在中国他们是怎么做的，”哈珀说，“我们就会说这是在美国，我们有自己规范需要遵循。”

中国做事的方式也在改变。

中国经济正在迅速放缓，世界对中国商品的需求也不断减少。上个月，中国出口量较一年前下降了10％。工资上涨和迅速发展的中产阶级意味着企业再也不能依靠廉价劳动力来满足工厂生产。

为了推动下一波增长，福耀等中国企业不得不跨越国界，转向海外。

据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称，中国企业的境外直接投资从2005年的137亿美元猛增至2015年的1878亿美元。

但在美国建立公司并不意味着福耀符合美国的行事作风。福耀工厂的员工90%是美国人，还有10%是中国人。曹德旺对当地大学进行捐赠，在当地出名的牛排餐厅接待客户，以此来加深自己与俄亥俄州的关系。其实，曹德旺本人并不吃牛肉。

文化和语言也是一大障碍。

除非有必要，曹德旺很少说话，留给翻译的时间绰绰有余。但这也使得他的表述像是正式的声明，而不是那么随意。讨论完工人奖金的新计划后，曹德旺安排了第二天早上的另一场会议。结束会议后，他走出门抽了根烟，随后坐进轿车，回到酒店的总统套房。

曹德旺沿途一路凝视着窗外，但下午会议的紧张气氛一直压在他心上。

“有的时候，”他说，“我觉得挫败感很强，已经半死不活。”

全球范围来看，中国投资的胃口越来越大，这也引来了各国更加严格的审查。

美国的立法者和监管机构将中国投资者的几项高调交易视作对国家安全的潜在威胁，并对此进行审查。监管机构推迟了中国保险公司安邦收购纽约华尔道夫酒店的计划，否决了中资企业收购荷兰飞利浦照明的交易，议员们还要求严审中国对芝加哥证券交易所的提议收购案。

虽然福耀曾卷入之前的反倾销乱局之中，但最终也没有被定性为反倾销行为，其实美国监管部门并不是福耀需要太过考虑的因素。

曹德旺表示，美国正值大选之际，经常将矛头指向中国，新工厂多少能修复一些中美的尴尬关系。

“这些大都受政治操控，我们见过太多类似的事儿了。但我相信，最后还是实业盈利说了算。”曹德旺说道。

曹德旺对美国也有想要表达的看法：经济衰退暴露了美国的薄弱环节，比如贫富差距和政治僵局。不仅如此，华尔街上的金融机制和地方上的工业生产机制也越来越脱节。只有美国重新开始响应全球性的真正需求，才能够真的实现经济复苏。

在他的自传中写道：“如果想实现长期的繁荣发展，美国依旧需要成为制造强国来推动他的美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