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美国鸦片危机中的弃儿

2017-01-11 18:01

西小瓜编译

成千上万的孩子被吸毒父母抛下,美国的领养系统变得不堪重负,爷爷奶奶又变回了父母。

走进“瘾君子”Mikaya Feucht位于俄亥俄州的公寓,警察看到的是满地的垃圾、脏乱的碗碟和装满呕吐物的塑料牛奶罐。

他还发现了两个蹒跚学步的孩子,一个三岁,一个两岁。他们双眼茫然地搜寻着食物,看着警察让妈妈捞起袖子、露出手臂上的针孔印。

那还是三年前的画面。2016年夏天,24岁的Mikaya因摄入过量卡芬太尼(carfentanil, 用于大象的一种强效麻醉剂)而猝死。当时两个儿子已经和外公外婆住在一起,但是眼睁睁看着母亲一步步陷入毒品深渊的糟糕回忆无疑将给孩子们带来多年的阴影。据外公外婆称,由妈妈照顾期间,他们经常污手垢面、食不果腹,据说还曾被妈妈的男朋友用皮带抽打。

Mikaya在殡仪馆火化之前,小儿子Reed紧抓着躺在棺材里的妈妈不放。外公Chuck Curran说,“那不是短暂的拥抱告别,那是撕心裂肺的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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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kaya Feucht母亲家中保存的Mikaya的照片。图片来源:Maddie McGarvey for The Wall Street Journal

滥用强力鸦片制剂的现象在美国愈演愈烈,用药过量所致的死亡率已创下历史新高。同时,这也令成千上万的孩子遭受重创。美国多个州的领养儿童人数猛增,给社工和法院带来巨大压力。“鸦片婴儿”一度十分罕见,但现在医院每年都会碰到十几个这样的孩子。

其中,很多仍由吸毒父母抚养的孩子在成长过程中饱受戕害。他们后来亲眼看着父母因过量吸食鸦片而倒在洗手间的地板上,永远离开了人世。由于父母没钱支付水电账单,家里没水、没吃的、没暖气。他们辍学在家,为了满足基本需求学着去偷去抢。

在上个月举办的一次会议上,辛辛那提儿童医院医疗中心一个心理健康治疗项目的负责人H.Jane Sites说道,“这样的孩子成千上万。他们是我们的孩子。”这场会议参加人数众多,主题是解决海洛因成瘾对儿童的影响。

社工们表示,就规模而言,当前这场麻烦超过了他们在过去几十年亲眼见证的反可卡因运动和冰毒危机。医生和社工们表示,海洛因和其他鸦片制剂的致瘾性无比强大,甚至能压倒照顾孩子这一最强烈的父母本能。

近来,黑市交易中出现了合成鸦片的影子,如芬太尼和卡芬太尼。合成鸦片比海洛因毒性更大,已经让危机局势雪上加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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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母在孩子面前吸毒的照片在网上疯传。俄州某个小镇的管理机构贴出了一张照片,照片上一个小孩坐在一辆SUV的后座上,前排是两个不省人事的成年人。该机构称,这么做是为了让人们了解孩子们所面临的绝望处境。

据俄亥俄州县级儿童服务机构称,自2010年以来,俄州和父母解除监护关系、转由亲戚监护或者入住收养家庭的儿童人数增长了19%,鸦片就是背后的主因。佛蒙特州儿童和家庭部(Department for Children and Families)指出,2013年至2016年期间,佛蒙特州的这一数据增长了40%,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鸦片。

根据西弗吉尼亚州健康和人力资源部(Department of Health & Human Resources)提供的数据,2012年至2016年期间,该州领养儿童人数增加了24%。西弗吉尼亚州也是因鸦片危机而遭受重创的几个州之一。

因子女吸毒成瘾而接手抚养孙辈的老人们在Facebook组建了一个互助小组,目前小组已经吸纳2,000名来自全国各地的组员。其中一位老人名叫Michelle Curran,三年前女儿Mikaya身陷毒品深渊,Curran女士成为孙子们的监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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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ed和Lane同外公Chuck Curran。图片来源:Maddie McGarvey for The Wall Street Journal

 Curran女士住在俄亥俄州哥伦布市市郊一栋低矮的平房里,房子是她和丈夫为退休养老而建。她曾经驱车两个小时去女儿所住的公寓照顾这两个孩子。公寓位于托莱多市南面一个叫做Fostoria的小镇上。Curran女士称,作为一个年轻的妈妈,Mikaya曾把孩子照顾得很好,平时去美容学校接受理发培训。

Curran女士回忆道,大概三年前她开始注意到Mikaya的家里越来越脏乱,孩子们也越来越邋遢。而且Mikaya不断找自己要钱。

有一次过来照看孩子的时候,Curran女士发现当时只有三岁的Lane手里捧着一个锡罐,里面装有注射器、勺子和一种粉末状物质。Curran女士后来才知道那就是海洛因。她回忆道,“我问他,你在哪里拿到这个的?他带我去看。是在女儿房间的一个抽屉里”。

Curran女士和女儿对质,主动提出带走这两个孩子,说她可以让Mikaya休息几个礼拜。Mikaya答应了。同时,Mikaya所在公寓的管理员暗中向警察通报了情况。一位警察安排了在公寓和Curran女士以及孩子们见面。

Curran女士还记得,回来的那一天,当他们走向公寓的时候,当时只有两岁的Reed“浑身颤抖,大声哭闹”,他呼喊着“你说过我们再也不用回来的”!

等他们到达Mikaya的住处时,警察很快也到了。警察让Mikaya捞起连帽衫的袖子露出手臂上的针孔印,孩子们站在边上嚎啕大哭。Curran女士还记得,当时警察问道,“你打算怎么照顾这两个孩子?吃的在哪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让Mikaya打开橱柜,里面空空如也。塑料牛奶罐横七竖八地扔在房间里,罐口已经被切开,里面装着呕吐物。这些迹象表明,由于已经没钱买毒品,Mikaya承受着戒毒带来的折磨。

法院判予Curran女士紧急监护权,由于Mikaya多次毒瘾复发,有时甚至无家可归,紧急监护权最终转为一项长期安排。Curran女士说,在孩子们的生命里,父亲从来就不是一个稳定的存在。

和Curran女士住之后,Lane提起妈妈的男朋友曾经殴打过他们。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两个孩子一直粘着外公外婆,甚至连他们出去抽烟的时候也紧跟不舍。Curran女士说,“他们害怕我们会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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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urran女士。图片来源:Maddie McGarvey for The Wall Street Journal

 Lane和Reed还担心挨饿。Curran女士说,“兄弟俩总是打开食品柜看,如果没有吃的就非常紧张。我必须不断地放吃的进去,以稳定他们的情绪。”晚上他们还会问第二天早餐和午餐吃什么。

2016年7月,在多次尝试戒毒失败之后,Mikaya因用药过度在佛罗里达州的一个旅馆房间里暴毙。当局在她的血液里发现了卡芬太尼和微量海洛因。

不久前的一个晚上,分别已经7岁和5岁的Lane和Reed穿着蜘蛛侠和忍者神龟睡衣,在外婆家吃了睡前点心,给我们看了妈妈的照片和骨灰盒。

Lane拿起妈妈在海边的一张照片,说道,“她去佛罗里达州康复去了”。

Curran夫妇收养了Lane和Reed。现在孩子们的状况有些好转,但夫妇二人正为供养孩子的事情发愁。47岁的Curran女士在一家信用卡融资公司担任产品支持分析师,她63岁的丈夫则是一间汽车厂的经理,临近退休。Curran先生坦言,“我存钱供孩子上大学的潜力有限”。他担心到孩子们十几岁的时候,自己已无法在身边照顾他们。

毒品弃婴问题已经席卷全美各地的各个阶层。很多人原本正准备退休,突然之间却不仅要面对一个人生崩盘的成年子女,还要抚养几个嗷嗷待哺的孙儿。

印第安纳州黎巴嫩市的Paula Meisberger和Jim Meisberger夫妇去年收养了三个外孙,因为孩子的父母吸食海洛因上瘾,从此一蹶不振。

Meisberger女士提起自己的丈夫时说道,“我丈夫加入公司整整35年,所有人都问他是不是打算退休。他的回答是,‘不,我家还有一个新生儿’。”她接着说,“不要误会我的意思,我对孩子们的爱发自内心。但这本该是属于我们自己的时间。我理想的状态是宠一宠他们,然后送他们回家(交给他们父母)”。Meisberger先生今年56岁,是UPS公司的一名司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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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eisberger一家在饭前祈祷。图片来源: William Deshazer for The Wall Street Journal

 2013年,Meisberger夫妇开始抚养两个年纪稍长的孩子。在此之前,警察在一辆停放着的车里发现了孩子们的父母,两人吸食海洛因后进入兴奋状态,车里还有另一个吸食过量的成年人。当时,8个月大的Estele就坐在后座。

Meisberger女士回忆道,Estele的姐姐Zoey当时只有三岁。当家人回去清理两个孩子此前和父母一起居住的地方时,发现地上有一些碎玻璃和垃圾,以及曾被用来吸食毒品的开口易拉罐。她后来才明白,为了筹钱买毒品,他们的女儿Brooke曾卖掉孩子们的玩具、衣服、甚至卖掉了孩子们的一张床。

获得监护权后,外公外婆发现Zoey此前经常拉扯自己的头发,头上有好几块已经秃掉。Zoey告诉理疗师,她开始拉扯头发是因为无法让妹妹停止哭泣。她说,“我想摇醒爸妈,但他们两都不会起来。我会直大哭大闹,告诉他们必须有人起床”。

2014年初,Brooke又生了第三个孩子Raiden。Raiden一出生便有毒瘾,Meisberger夫妇即刻成为他的监护人。出生后的第一年Raiden身体很差,肺部发育不良,需要Meisberger夫妇监测呼吸。

Meisberger女士提到,6岁的Zoey偶尔还会拉扯自己的头发,有时Brooke过来探视便会触发她的这一行为。不过,Meisberger女士觉得4岁的Estele对妈妈态度比较友好。Zoey“态度更冷淡,放不下那些遭遇”,她说。

不久前,Brooke又生了第四个孩子,和男方的姐姐生活在一起。Brooke说她现在不吸毒了。她说自己对过去的一些选择充满懊悔,三个孩子能由外公外婆抚养她感恩戴德。Brooke表示“那时候我没有能力照顾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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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ul Meisberger给孩子讲故事。图片来源:William Deshazer for The Wall Street Journal

 虽然社工们一般倾向于由亲戚担任毒品弃婴们的监护人,有些县更倾向于帮他们寻找养父母。俄亥俄州卢卡斯县(托莱多为其县治所在)今年就尝试通过张贴公告牌,以及在全县游行和集市上派发传单为孩子们招募新的领养父母。

卢卡斯县儿童服务中心(Lucas County Children Services)执行董事Robin Reese称,该县的目标是推动领养家庭数量增长逾一倍,达到650户左右,以应对今年待领养儿童数量猛增20%的局面。很多孩子与父母解除监护关系就是因为鸦片。

Reese女士提到,不久前,卢卡斯县在不到一周的时间内就有两位被领养小孩的亲生父母死于吸毒过量。

她表示:“坦白而言,如果不采取一些措施应对这场毒品危机,我们可能会失去一代孩子。我万万不想看到孤儿院重回我们的视线,但是目前儿童保护系统的吸纳人数已经高度饱和”。

2009年,俄亥俄州巴达维亚的Stephanie Horton和Doug Horton夫妇成为一名男婴的养父母。孩子的名字叫Ben,亲生父母滥用海洛因。Ben一出生就有毒瘾,经历了为期数月的戒毒期,期间饱受折磨,出现浑身发抖和大哭大闹的症状。

Ben的亲生母亲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但他的亲生父亲决心洗心革面,在Ben20个月大的时候重获儿子的监护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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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岁的Ben同养父母Horton夫妇在一起。图片来源: Maddie McGarvey for The Wall Street Journal

 据此前经常过来帮忙照看孩子的Horton女士称,神志正常时,McIntosh先生是个很贴心很有爱的父亲,跟儿子亲密无间。但是,好景不长。

Horton女士回忆道,很快,Ben就看到父亲重新开始注射毒品,有时还会陷入昏厥。她说,饿的时候,Ben会爬到橱柜上找吃的。

由Horton女士负责照看的时候,Ben会很详细地向她描述父亲吸毒的场景。他提到父亲会把一条蓝色橡皮圈绑在手臂上,用勺子加热海洛因。“Ben提到,‘爸爸把一根针插到手臂里,然后在洗手间犯病。我自己看电影。’”,Horton女士说。

有时候他还会谈起自己叫不醒爸爸。

去年,Horton夫妇在18个月后重新获得Ben的监护权,再度收养了Ben,让他和自己的三个亲生子女一起生活。今年春天,McIntosh先生死于过量摄入芬太尼(fentanyl)和吗啡(morphine)。

不久前的一个早上,已经7岁的Ben在Horton夫妇位于辛辛那提以东约半小时车程的家里,穿着哈利波特巫师长袍,翻看着亲生父亲的照片。他称亲生父亲为“另一个爸爸”。这些照片在McIntosh先生去世前大概一年左右某次探视Ben的时候拍摄,放在一个4x6寸的相册里。照片里,父子两正在看漫画书、踢足球、对着摄像头做鬼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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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来源:Maddie McGarvey for The Wall Street Journal

Ben一页一页地翻看着相册。“这是我和另一个爸爸在一起的时候。我在吃多纳圈。”他说。

当Horton女士回忆起McIntosh先生在他位于辛辛那提的家中因用药过量而死的那天时,Ben突然打断她,问有没有人试着去救他。

“那时候已经太晚了,还记得吗?他已经没有心跳了。”

“已经太晚了,”Ben重复道,低下了头,“他是个好爸爸”。

过去四年,Ben参加了辛辛那提儿童医院医疗中心一个针对受创儿童的特殊项目,在那里接受心理咨询。Ben的心理医生Francoise Pierredon称,Horton一家赋予的爱和安全感已经让他好转了很多。但是过往的遭遇仍然是一个沉重的包袱。

目前Ben已经上一年级,据心理医生和Horton女士称,他患有受创后的应激障碍,并表现出狂躁和攻击倾向,还曾因此他抓伤养父的脸。不用药时Ben经常难以入眠,而且完全沉醉于自己的兴趣爱好——超级英雄、哈里波特、印第安那·琼斯(译者注:电影《夺宝奇兵》的男主角)等,喋喋不休地谈论这些人物,和其他孩子渐渐疏远。

Horton一家的地下室里装满了各种买来安抚Ben的玩具和秋千,包括一个供他发泄攻击欲的蹦床。Horton女士解释道,“否则你会看到他往沙发上撞、往地上摔”。

谈到父亲吸毒的问题时,Ben有时候会将自己在电视里看到的恐怖电影画面和父亲进入兴奋状态时的场景联想到一起。Horton女士说,“Ben会说,‘当爸爸很虚弱、陷入昏迷的时候,有个人经过家门,手里拿着刀刺向他的头’。对于Ben来说,这就是真实的记忆”。

不久前的一个早上,Ben在做完心理咨询后谈到了自己被收养的感受。他说这种感觉就像是“找到了自己永远的家”,“他们会给我吃的用的,帮助我”。

接着他炫耀起前不久养祖母送的一个礼物——一双会发光的美国队长运动鞋,还一边跺着脚让鞋子发出蓝光。“我从来没穿过发光鞋,特别需要一双”,他说,“我要穿着发光鞋在黑暗中奔跑”。

本文转自:华尔街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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