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关于朝鲜，一个公开的秘密是，朝鲜每年有大规模的劳动力输出海外，到俄罗斯的西伯利亚、中国的东北等地区工作，为朝鲜赚取外汇收入，但是，关于这些劳工的数量、工作状况、活法，从未有准确的数据和描述。

据韩国峨山政策研究院估计，中国东北地区约有两万名朝鲜劳工，主要在劳动密集型企业里工作，例如服装制造。

“对中国人来说，这些工作薪水低、劳动强度高，留不住人，但朝鲜劳工没有这个问题，只要进厂了，他的流动率为零。所以雇用朝鲜人比中国人更划算。”研究院首席研究员Go Myong-hyun说。

据研究院估计，朝鲜海外劳工每年为金正恩政权赚得的收入在1亿美元到2亿美元之间。上周，联合国出台的对朝制裁就包括禁止朝鲜向各国输出新的工人，中国、俄罗斯、卡塔尔、阿联酋、科威特、阿曼等国都在其中。

而据峨山研究院的报告，至少有16个国家使用过朝鲜劳工。

二

输出劳工的程序大致是相似的，以中国为例，中国境内有朝鲜商人，他们和当地的用工企业有联系，朝鲜政府会通过这些商人与企业谈好价格，签好协议，然后从国内派遣劳工过去。

“首先，这些劳工要有可靠的、良好的家庭背景，换句话说，要能通过朝鲜的政审，才能发给劳工护照。”美国战略与国际研究中心的研究员Brian Moore说。

在中国，这些工人通常在辽宁、黑龙江等省份工作，但没有任何公开记录可以找到朝鲜劳工的雇主企业，以及揭示中国如何允许这些工人入境。

“然后，这些工人到了海外，要受到朝鲜国安人员的日夜监督，注意他们的任何可疑行为。所以，朝鲜基本上不会输出单独的工人出国打工，都是批量输出，比如一次派遣50人去俄罗斯的某个建筑工地打工，这样监管成本就能降下来。”Brian Moore说。

对于联合国禁止劳工输出的新制裁，中俄等输入国企业也有办法应对，比如可以向朝鲜的国有工厂发外包业务，这样朝鲜工人就不用出国了，“他们已经在这么做了，这样可以绕开制裁。”Go Myong-hyun说。

去年，对国际供应链透明度的调查显示，澳大利亚户外品牌Rip Curl的滑雪夹克是在朝鲜工厂制造的，但其标签打的是“中国制造”。

三

“干同样的活儿，朝鲜工人和中国工人的月薪差距可以去到千元上下，对于企业来说，这是一笔不小的成本花费。”吉林大学东北亚研究学院副院长张惠枝说。据她观察，只有靠近中国边境的中小型加工厂才会雇用朝鲜人，因为对成本特别敏感，规模大一点的中国企业一般都不用朝鲜人，免得惹上国际麻烦。

“中国政府通常会设定配额，允许一些工厂雇佣一定数量的朝鲜工人，超过这个数量不行，所以不会出现一个工厂里大部分工人都是朝鲜人的情况，比较常见的是，工厂里只有寥寥几个朝鲜人。”张惠枝说。

“即使没有联合国禁令，中国境内的朝鲜劳工人数也在减少，因为朝鲜政府在中国经营的许多餐馆，因为生意不好而倒闭了，餐馆里的朝鲜人——厨师、服务员、经理等等，自然就回国去了。”

“朝鲜本身其实也不是很热衷于输出劳工，因为他们赚的钱并不多，对于核计划经费支持很有限。”张惠枝说。

四

Go Myong-hyun采访过脱北者，对于朝鲜海外劳工的工作条件有所了解，“如果将他们的工作条件与国际劳工组织制定的标准进行比较，他们就是当代奴隶。”

这些工人每天工作时间长达二十个小时，一个月只有一两个休息日，不能把家属带在身边。他们的月薪约120～150美元（人民币一千元左右），但这些钱不会每月发放，会被扣下来，直到工人回国的时候一总发放，而且也不是发到工人手里，是由朝鲜政府直接从企业那里获得劳工的工资，然后以现金形式带回平壤（为避开联合国制裁），最后这些钱70％到80％都由朝鲜政府拿走。 

“尽管如此，工人们还是很乐意出国打工，因为朝鲜国内的情况非常可怕，比起做奴工来，那是更加残酷的地狱。”Go Myong-hyun说。

“联合国对朝鲜工人的制裁，动机是好的。但意想不到的后果是，它剥夺了那些可怜的工人出国透透气的机会，他们之所以排队申请去国外打工，是因为即便奴工一样的待遇，也好过在国内的生活。”NGO组织“朝鲜帮手”创始人Tim Peters说。

“从这里可以看出来，朝鲜公民在国内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即使他们在海外的血汗工资被金正恩拿走了绝大部分，剩下的微不足道的一点钱，也好过在国内干的工资。”Tim Peters说。

另外，朝鲜还有个古怪的规定，每个朝鲜劳工在国外工作的最长年限是三年，满三年后，他就不能再被派遣出国了，就是说，他再没有合法机会离开这个国家了。 

五

目前，关于朝鲜人在海外打工的数量，缺少确切统计，无论朝鲜或是相关劳工输入国，都没有任何官方信息透露。据俄罗斯援助组织估计，约有十万名朝鲜人在俄罗斯境内打工，但这也只是估算而已，“误差会很大。”Brian Moore说。

“我所知道的是，这些输入国的劳动力成本正在上升，成本越高，朝鲜劳工的价格优势便越大。如果没有国际社会的干预，朝鲜海外劳工的数量会越来越多。”Brian Moore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