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危地马拉男子Luis Flores的工作是给当地议员做保镖，被解雇后，失去收入来源，他的房子将被银行收回，他和他的三个小孩将无家可归－－除非他能拿出12000美元来。

12000美元，只有在美国才能赚到这么多钱，他没得选，特别是川普声称上台后要建边境墙，他得赶在墙建起来以前进入美国，改变命运。

八月，Flores离开危地马拉，在墨西哥南部徒步走了八天八夜，沿着火车铁轨一路向北，饿了啃干面包，累了睡路边草丛，一有火车驶近就跳入草丛藏身，火车、公路上都有巡警搜查非法移民，他提心吊胆，不敢靠近。

就这么走了450英里，Flores感觉身体已经去到极限，扛不住了。他搭上了一辆巴士，就在打瞌睡的时候，便衣警察上来了，三言两语，就把他问了个底儿掉，他进了移民拘留所。

Flores在韦拉克鲁斯的拘留所呆了18天，快要疯了。韦拉克鲁斯是墨西哥东岸的港口城市。

腐臭的食物、拥挤的空间、冰冷的地板都可以忍，忍不了的是没个说法。

什么时候遣返，为什么要呆那么久，能不能见律师，可不可以申请避难？没有回答。

今年上半年，墨西哥收到3486件避难申请，只有1207件通过。

Flores是幸运的，他的避难申请最终通过，他现在在这儿干一份挖矿工作，一天能赚60美元。

“太难了，天知道我们得受多少苦，就是为了找一份活儿。”Flores说。

Flores在上班路上

二

18岁的Y同样来自危地马拉，原本在城里的一家小书店工作，书店倒闭后，她转去做家政，很快，家政也没得干了，危地马拉经济下滑，失业率高企。

Y在九个兄弟姐妹中是老大，大弟在一桩抢劫案中被杀，父亲是个酒鬼，指望不上，她得工作，寄钱回家。因为穷，喜欢读书的Y不得不退学。

绝望之时，亲戚从美国打来电话，叫她“北上发展”，她没有犹豫。

因为从美墨边境不断传来恐怖故事，而这些故事里通常含有性奴、妓院、绑架、谋杀和运毒的情节，Y特别去诊所打了一次避孕针，能管三个月的药效。

美墨边境常常发现移民的尸体

7月的一天，Y和另外16个人挤上蛇头的卡车，卡车拣着没路灯的小土路走，像运牛一样把他们输入墨西哥国境。要在以前，移民可以扒货运火车一路开到墨西哥北部，现在不行了，车上有保安和移民警察。

入境后，17个人分别上了三辆SUV，中间不停换交通工具，昼伏夜出，分散，再会合，来到墨西哥北部的蒙特雷市。

现在，美墨边境近在咫尺，他们必须徒步走完最后几公里，这时候，盘踞在墨西哥北部边境的Zeta帮派盯上了他们，凶徒伴随着亢奋的口哨呼啸而来，移民如鸟兽四下惊逃。

Y躲在一丛仙人掌后面，闭上眼睛，祈祷没有人发现她。直到一个男的过来抓住她的头发，把她揪出来，掀翻在地，强暴了她。

Zeta帮臭名昭著，贩毒、人口买卖、妓院、杀手，无恶不作，绑架移民捞钱只是其中一项“业务”。

接下来的四天里，Y呆在Zeta的巢穴，看着帮派成员折磨凌辱其他移民。年轻的女移民被绑在柱子上，混混们一个接一个地上前强奸这些女人，等她们意志崩溃后彻底沦为性奴，或在毒打中丧生。

因为美国的亲戚肯花钱赎她出来，Y没有遭大罪，那些榨不出钱的移民，男的被逼着运毒，女的被逼着卖淫，没有人知道他们的下落。

黑帮拿到赎金后，把Y送上火车，火车保安又把她送入萨尔蒂约市收容所。

Y递交了避难申请，她在等待结果。

Y在收容所，她不肯露脸

三

由于父母遭到黑社会的勒索威胁，15岁的卡洛斯孤身离开萨尔瓦多来到美国。

越过美墨边界后，他被移民官员拘留了。

他说，“我在一个移民安置区待了10天，这个地方被称为‘冷藏室’，是一个特别冷的房间。你也没有毛衣穿，什么都没有。”

他与美国的叔叔取得了联系，叔叔把他接到马里兰州的家里，并且雇了一名律师帮助他留在美国。接下来，他要为了获取庇护身份而努力。就是说，他要在移民法庭上讲述并证实自己在萨尔瓦多的悲惨故事。

卡洛斯的父母在萨尔瓦多首都做着一份理发店的小买卖，过去5年里，他们一直老老实实地向黑社会交着保护费，直到黑社会开始威胁卡洛斯加入他们的团伙。

在卡洛斯生活的社区，有七成的年轻人加入了黑社会，他们手上有突击步枪、手榴弹等武器，实质上就等同军队，拥有主宰整个地区安全的实力。萨尔瓦多政府需要与肆虐的黑帮签署和平协议，来换取暴力案件和谋杀率的下降。

萨尔瓦多一共630万人口，而单个街头黑帮的规模动辄达到3万以上，平均每天有18人因他杀丧命，至于敲诈、勒索、抢劫、强奸等案件，因为受害人基本上不报案，所以无法计数。

在萨尔瓦多的一些街区，警察如果想做买卖，都要给黑帮交保护费。

如果继续留在萨尔瓦多，卡洛斯早晚得加入黑帮，这是他唯一的选择。

萨尔瓦多黑帮

卡洛斯在法庭上讲的故事，其实已经被讲了无数遍，移民局知道这些孩子为什么在萨尔瓦多呆不下去。

去年10月至今年7月，5.7万名无成人陪伴的中美洲儿童由墨西哥越过边境进入美国，震惊美国社会。大部分孩子来自三个国家：危地马拉、萨尔瓦多和洪都拉斯。

这三国的情况十分相似－－贫穷、失业率极高、犯罪率极高、教育程度低、黑帮肆虐、政府腐败无能或暴政。

在洪都拉斯，军人政府杀记者，杀律师，杀一切异议人士，同时贪腐猖獗，毒贩横行。在危地马拉，叔叔强奸了10岁的侄女，只需要坐几个月监，从警察到海关，给钱就能办事。

洪都拉斯被称为世界谋杀之都

同样相似的，是美国政府对这三国的政治都有深度介入，2009年洪都拉斯政变，民选左派总统被赶下台，上台的即是受到美国支持的军人政府。上世纪危地马拉和萨尔瓦多的内战中，美国政府也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输入武器和金元，支持一连串军事独裁政权。

现在，因为本国恶劣的生存环境，来自这三个国家的难民不断涌入美国，投奔已在美国扎根的亲友，谋取上学或工作的机会，他们中许多人在途中都遭受了性骚扰、暴力对待和威胁。

对于川普的国境墙政策，卡洛斯的叔叔认为是徒劳，称不如把修墙的钱拿来做移民教育，把搜捕与遣返移民的经费拿来扩建收容所，因为“我们的小孩，十一二岁的小孩，八九岁的小孩，不顾一切地孤身进入美国，该死的，难道他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难道他不明白吗，我们无论如何都会来，无论如何，哪怕死在这上面！因为没有别的选择，我们的生活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再多阻挡也是徒劳，只不过多牺牲一些人命，多增加一些悲剧罢了。”

被遣返的洪都拉斯少年

美国出入境记录研究会说，移民法庭上三分之二的未成年人都没有律师，原因多半是他们在美国的亲属没有钱请律师。而没有律师的小孩绝大部分都被驱逐出境。

现在，卡洛斯一边等待移民法庭的听证一边上学。但是适应新生活并不容易。“我的一个老师有些种族主义倾向。因为我不会说英语，他会对我发脾气，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尽管卡洛斯每天都去上学，而且政府也知道他们的情况，他们的未来却取决于移民法庭是否会给他们特赦。